[姪女為了我的明信片吵架](小品文)
到外地旅遊時,我喜歡寄明信片。有時寄給朋友,有時寄給自己。有在意的對象時,就是矯情地希望能寄出一點思念。
姐姐生的女兒學名叫做外甥女,可我喜歡稱她們為姪女。沒有什麼偉大的理由,純粹因為我不喜歡「外」這個字。英文通稱兄弟姊妹的孩子為nephew,中文這「內外」之分,大約是因著父系社會傳統的緣故。可是尚未婚育的我,姐姐的孩子就如同自己孩子的仿生,一點生疏的意味都能令我不甚自在,周遭的親友也多能理解,就這麼隨我任性的誤用了。
忘了從何時開始,明知她們還不識字,我卻寫下寄給她們的第一封明信片,然後為自己的浪漫食髓知味,不論到哪,都記著給她們寫上一張。這次去紐約,特意安排到聯合國總部參觀,也是為了可以在那寄上一張聯合國專屬的明信片。由於出了那棟大樓,由聯合國發行的郵票旋即無用,只能留存紀念,所以在聯合國小賣部一旁還備有幾張寫字桌及筆,方便遊客寄出一張同時分屬一百九十三個國家的明信片。
我花了半個小時,把明信片在當場寫完。同行的友人對我自以為是的浪漫沒有嚮往,自顧自地在一旁滑起手機。
貼上郵票,確認地址無誤後,我把明信片投入小賣部旁光潔、明亮、商業的天空藍郵筒,轉轉因低頭太久而有些酸澀的頸部,走向也同樣低頭許久的友人,迎向真正明亮的紐約天空。
回台不到兩週,姐夫突然打電話給我。
「明信片只有寫給姐姐嗎?妹妹在哭,因為姐姐在明信片上認出自己的名字,可是妹妹沒有,以為只有姐姐有,所以很傷心。」姐夫在電話那頭委婉地解釋。
姪女們才五歲,不知是因為年幼所以學習速度快,還是因為她們的名字過於簡單,都是單名,而且連名帶姓才總共八劃,所以雖然連阿拉伯數字都寫不齊,卻很會寫自己的名字。
「兩個人都有啊,一人一張,另一張可能還沒到。」我答。然後我聽見話筒被轉換的聲響,接著傳來姪女們對著話筒喂喂喂的聲音,透過數碼傳送以後,更顯嬌嫩。
我耐著性子拉尖嗓子,學著她們的娃娃音再解釋一遍明信片的事,和她們道了晚安,才算解決了姪女的疑惑,也滿足了小阿姨的自大之心。
從前我總是貪懶,每次給兩個人只寫一張。後來她們漸漸大了,雖是雙胞胎,性格卻越來越明顯乖離,這次才想給兩個人分別寫,沒想到卻因為郵差腳步的快慢,造成這美麗的錯誤。我忽然有點恍惚,沒想到她們竟會為了一張「紙」吵架,究竟是因為小阿姨對她們而言如烽火中的家書,還是純粹基於幼稚的比較之心?
我想起出了聯合國總部,聽著友人又在抱怨網卡好像流量不足的事,忍不住問:「妳到底都在看什麼?」
「看朋友在幹嘛啊。大家都忙,看看他們的近況按讚關心一下,妳不會嗎?」友人反問。
不知為何我突然感到有些自戀,右手大拇指情不自禁地按上中指寫字時筆靠壓最多的那塊地方。
「我不按讚,我寫明信片。」我回,帥到自己差點想和自己分手。